新浪科技   |   張俊

五年前，新東方創始人俞敏洪與阿里巴巴創始人馬云曾有個爭論。

俞敏洪豪言：100年后教育在，新東方就在，阿里巴巴未必在……

而馬云則回懟：100年后教育會在，但新東方未必在……

如今看來，教育一直都會在，但在線教育不一定會在。眾多在線教育的明星企業，近來都陷入了至暗時刻。

新浪科技對話了各大教培公司的從業者，他們在短短一個月間，體會到了人性偽善與世態炎涼，這是他們的故事。

職位：掌門教育大數據崗“HR說離職一分不給！”

我在掌門教育上海總部從事大數據方向的工作，本科學歷，入職時就拿到了超過20萬元的年薪，在同學中算是屬于佼佼者。不過日前，掌門教育開啟了大裁員，總部3棟大樓盛極一時，現在只剩2棟了。

我之前所在的辦公室已經一片狼藉，辦公桌椅都已經被清理一空。看著這樣的場景，教培人何去何從呀，眼看著一個行業沒落，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
上海總部除了銷售應該都正常給了n+1的賠償，不過聽說很多分公司都在強制裁員。

我有個朋友在掌門教育青島分公司擔任輔導老師，公司直接通知讓主動離職，工資會在8月發放，但是不能申請勞動仲裁，否則就不發7月工資。HR直截了當地說，離職一分錢不賠，如果不自動離職，就直接強制清除架構。假如申請勞動仲裁我們普通員工也耗不起。

一邊是強制裁員，另一邊掌門CEO張翼還在朋友圈回應裁員的事情，說掌門教育是上市公司，財報可查，資金充沛健康。工資不發，賠償不給，還上市公司？資金充沛？

我是技術崗，找工作還算相對容易，但那個當輔導老師的朋友就很不幸運了。因為沒有教師資格證，暫時去不了公立學校，她最近一直處于迷茫狀態，有些渾渾噩噩。我也想在此奉勸畢業生們，以后要謹慎進入教培行業。

職位：字節跳動大力教育員工“離別是為了更好的未來？”

8月5日上午開了個會，一切都結束了，飛書（字節內部溝通工具）晚上都停用了。

那天，很多大力教育的員工都收到了一份告別信，信中說今天的離別是為了更好的未來。看到告別信的一剎那，太難過了。

還記得在兩個月前，面臨政策可能出現的變化，大力教育CEO陳林在內部發表全員講話說，對教育板塊非常有信心，未來將持續投入。當時大力教育還強調該業務沒有裁員計劃，甚至要再擴招一萬人。

現在來看，即使是財大氣粗的字節跳動也難以扛住“雙減”政策的壓力。這次裁員，賠付方式為N+2。不過有的業務沒有關停，在做調整。

相比其它企業的強制裁員、不給賠償，字節跳動的N+2簡直是業界良心了。公司的政策很公開透明，沒有強迫員工離職，也沒有勞務糾紛。

裁員的事是難過，但對我來說更難過的可能是不能跟同事們一起邊奮斗賺錢邊玩耍了。因為字節跳動的員工關懷做得不錯，雖然說加班，但是賺錢也是真的。年輕人又不傻，誰會給人打白工呢。大家走了一點抱怨和糾紛都沒有，飛書都是不舍和告別，我感覺挺難得的，是對公司文化的認同。

我目前還沒有找工作，未來應該還是會繼續在教育行業，但不會是K12那種，準備看一下素質教育方向。

職位：高途集團普通員工“后悔沒被第一波裁掉”

今年以來，高途進行了兩次裁員，很不幸，但也是必然的，我在第二批裁員之列。

在第二批裁員之前的那一周，一切工作都還在正常進行。之前也聽到大家在討論新政，每天也都在各大新聞平臺看到其他在線教育機構的裁員信息，雖然心里有所準備，但還是沒想到來得那么快。

約著拜訪的人還沒來得及拜訪，約著吃飯的人甚至都來不及見上一面。之前的每一天都很忙碌，節奏很快，不過從今年暑期開始沒那么忙了，這也算是個危險的信號。

高途的股價今年一直在下滑。2020年，經歷了15次做空之后，跟誰學（高途的前身）股價不降反升。但今年跌到了谷底。

第一次大裁員的時候，給我們送包裹的小哥還買了點兒高途的股票。這一輪裁員比較匆忙，甚至沒來得及問候他是否已經安全逃生。

在線教育這個行業這就算是沒了。有時候也挺羨慕第一批被裁的人，至少他們不用和那么多人一起出去找工作，現在行業涌現出那么多從業者，競爭算是非常大了。

職位：豌豆思維“覆巢之下無完卵”

2020年11月，豌豆思維獲得了1.8億美元的融資，當時新東方的俞敏洪和創新工場的李開復都去發布會上站臺。

這是豌豆思維的高光時刻，也是在線教育在2020年融資軍備競賽的縮影。

火花思維提交招股書后沒多久，文件出臺了，作為火花思維的競爭對手，我們一度認為受到影響不大。

我所在的部門，大部分都是在豌豆思維的1.8億美元融資后，才來到這里。平時的工作很忙，一來是因為獲得融資后正處于快速發展階段，第二則是整個行業的招生競爭非常激烈。

因為豌豆思維雖然是主打思維訓練，但其實數學思維訓練，也是打的學科培訓的擦邊球。

擔心最終成真。部門的同事在接到談話后陸續離職了，領導曾經問過我是否愿意留下。但我想，覆巢之下無完卵，這個行業的天花板已經降到膝蓋以下，留下又有什么意義。

交接完工作之后我就要結束這不足一年的職業轉型。我找工作已經找了半個月左右，但急不來，畢竟很多在線教育行業的人，都在這段時間被裁掉了。

專家建言：教培人員該如何轉型？

經濟學者宋清輝向新浪科技表示，企業若要求員工自己提離職，而且不給賠償，這種情況下員工應注意收集相關證據，例如保留聊天記錄、談話錄音等，然后通過仲裁、法院起訴等形式，來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。

而面對“雙減”政策，他建議培訓企業和員工都要積極謀求轉型。對培訓企業而言，應及時調整業務類型，向風險較小的職業教育、高中階段教育、民辦高等教育等方向轉型發展，但是此舉依然任重道遠。

對員工而言，也應該及時調整職業方向，向受雙減政策影響較小的相關行業謀求職業發展。實際上，對于任何職場人士而言，只有利用一切能夠學習充電的時間，加緊充實自身的實力，才能夠以不變應萬變。

在線教育企業的轉型之路已經開啟，在K12學科教育被嚴管之下，素質教育成為了當前的轉型方向之一。

掌門CEO張翼透露，“根據國家新的教育政策的引導，我們現有業務將根據政策引導更好健康有序發展，同時加大素質教育的投入，以符合社會對我們的期許。”掌門教育還任命首席財務官吳國賢擔任旗下素質教育事業部副總裁。

猿輔導也推出了STEAM科學教育產品“南瓜科學”。該產品主要采用AI互動學習+動手實踐探究的學習方式，以答疑解惑、滿足好奇心來驅動培養青少年人群的科學素質。

而高途則把重點放在了職業教育領域。據悉，除了K12教育品牌高途課堂之外，高途旗下還擁有成人教育品牌高途學院，該品牌目前擁有語言培訓、大學生考試、財經、公職類考試、教師考試、出國留學、管理、醫療考試、事業單位多個類目。

對于在線教育企業而言，轉型并非易事，此前新東方和好未來均宣布取消季度財報的發布和電話會議，股價也迎來了持續大跌。轉型的損失會有多大，將從新一季的財報中窺得端倪。

不過一位從業者向新浪科技直言，看不到在線教育轉型的希望。“行業天花板降到了膝蓋以下，留下沒有多少空間。”他說，轉型很困難，不少在線教育品牌即使在轉型，但市場有限，他們都會倒下或者慢慢死掉。

據天眼查數據顯示，截至7月31日，2021年教培相關企業注銷或吊銷的數量共計約15.37萬家，較2020年同期相比，同比增長約34.59％。

在強監管之下，大中型教培企業選擇裁員和轉型自救，中小教培企業則更多將直接面臨倒閉出局的境地。

而身在其中的數以萬計的從業者們，也將迎來職業和人生的再選擇，在時代的浪潮中尋找新的方向。